科学与艺术如何“握手”
时间:2011/5/16

 人类在怎样看待这个世界?爱因斯坦曾这样说:“人们总想以最适当的方式画一幅简化易领悟的世界图画。”

  这幅画,画家、诗人、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都在画,按自己的方式。于是,这个世界便出现了方程、函数、形、色、观念、文字、音符……渐渐地,这些人造图景所诠释的真、善、美,渐渐成为我们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。

  这几日来,在上海浦东展览中心举行的2011年上海国际科学与艺术展,正向我们展示了科学家和艺术家们如今正在做的尝试。在场外,我们也请来了喜欢写新诗的科学家、研究科技进展的艺术家,以及教育界人士,一起谈谈科学与艺术之间看似迥异、实则殊途同归的关系。正如法国大文豪福楼拜所说:“越往前走,艺术越是要科学化,同时科学也要艺术化。两人从山麓分手,又在山巅会合。”

  【现场】

  欢迎来到科学与艺术的美丽山麓

  走上浦东展览馆4层,一进展厅就让人感到惊艳:12幅如同中国古典画卷般的长幅从天花板垂下,当人走近,一幅中国水墨花朵渐现盛开,继而化作一位《红楼梦》“十二金钗”中的女子颔首微笑;再走近,女子瞬间换作现代装扮跳起舞;当你来到画前,女子忽又化身为花渐次零落……

  花开花谢间,恍若穿越古今,与经典相对,艺术家的妙想令人赞叹。这个作品叫做“穿越红楼”,是此次科学与艺术展中的全新板块“科学与艺术创意设计区”的作品。设计者介绍,就是以新科技展示中国传统与现代文化。

  可以说,以“融合——传承·创新·发展”为主题的此次展览,分为“科学与艺术经典区”、“科学与艺术创意设计区”、“科学与艺术教育区”和“科学与艺术特色区”四大展区,近800件作品各有亮点,共同着力演绎了科学与艺术的融合之美。

  “科学与艺术经典区”,重点展现知名画家笔下的院士画作,此次还有著名医学家汤钊猷院士的摄影随想集,科学家视角中的艺术与自然什么样,可窥见一斑;“科学与艺术特色区”选择的是融创新、设计、教育于一体的国内外艺术精品,其中来自瑞士与意大利的两位建筑与视觉设计师带来的未来城市“空气树”、火星探测车模型等,瞬间将观众带往未来,新潮中感受到两位对科技充满热情,又追求构建美丽世界的不懈努力;“科学与艺术教育区”则是可以做各种各样科学小实验和互动游戏的地方,在寓教于乐中让人体味科学与艺术如何碰撞。

  最值得一提的,是展厅中竟然复原了一座古希腊的“城市广场”,带观众感受古希腊科学艺术。在现代科学家们的设计下,阿基米德著名的论断“给我一个支点,我可以撬起地球”,浮力定律、螺旋式抽水机,和其他古希腊贤人设计的战争弓弩、抛物面式的古罗马话筒……一一得到全新打造与复原。此外,还有各种各样古希腊城市中的对弈小游戏,如其中一个名为“胃痛拼图游戏”,或许是人类最早的数学游戏,玩来别有味道。

  【对话】

  如何登上科学与艺术相会的那座山巅

  独特的交汇,灵动的融合,不知不觉中,科学与艺术让人如此亲近。最初倡导发起此项展览的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,对于倡导感性的艺术与倡导智慧的科学之间的关系,这样描述:没有情感的因素和促进,我们的智慧能够开创新的道路吗?而没有智慧的情感能够达到完善的境界吗……事实上如一个硬币的两面,科学和艺术源于人类活动最高尚的部分,都追求着深刻性、普遍性、永恒和富有意义。

  观展之余,感受更加真切。但对科学家与艺术家们来说,两者的碰撞是必须的吗?科学与艺术的贯通中是否有误区?对普通的人们来说,科学素养与艺术审美又该如何培养?本报特邀三位专家一席谈。

  “文艺男”与“IT男”

  新闻视点:人们通常认为,科学在研究自然现象的规律,是追求客观的,而艺术则反映着人们的内心感受,是追求主观的。这两者间的联系和共同点是什么?

  李淼(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):首先要说明,我是艺术外行,这不是谦虚的话。小时候练过几天书法和画,到了初中,邻居有位叔叔旧诗词写得好,经常把他们家的一些发黄的书拿出来给我看,包括《唐诗三百首》、《千家诗》等,我很喜欢。上了大学,读过李太白全集。后来,因集中精力学物理研究物理,就将写诗的事完全丢下了。再进入诗歌领域就是中年的事了,3年前开始认真写新诗,现在也认真听古典音乐。就我看来,科学与艺术其实是同源的,也许都起源于原始宗教。原始宗教一方面与处于早期文明中的人类的好奇心有关,一方面又与敬畏心有关。就创造性来说,科学与艺术都是人类创造力发挥得最高的领域,也是从审美角度看最美的领域。

  崔晨(广州美术学院青年教师):很多人认为,画画只用纸和笔,其实只说对了一半,现在我们美院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“技术流”。比如说,我自己的专业和声音相关,要实现对声音的控制,离不开软硬件的支持,所以我也关注一些编程、控制方面的技术进展,不断在尝试将这些技术手段融入作品中。像这次我和同事带来的作品“感·心”,不仅要琢磨怎么展现我们希望的意境,还要考虑很多技术问题,比如红外装置怎么装,感应距离设置多少距离比较好……有时候,很难区分我们是“文艺男”还是“IT男”。

  在我们美院,目前大约有一半人继续从事传统的艺术创作,比如版画、雕塑等;还有一半,则大胆拥抱声光电等新技术手段,让作品的展示途径更多元。对后一种尝试,有支持也有反对,我个人的观点是,新的艺术情思能催生出新的艺术样式,新的艺术技法;同样,材质、科技等的迅速发展又启示了新的艺术技法,甚至促进了艺术大革新,这是个不容否认的现实。技、艺之间相互促进,但此艺此技必然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。

  形式融合不可取

  新闻视点:科学与艺术的结合,是否就等于在艺术作品中弄点声光电?科学与艺术融合是否存在形式主义的流弊?

  李淼:现在有很多人讲“科学与艺术的融合”,但很多情况下是把两者的关系简单化了,有些“艺术家”们用点与科学相关的词汇就算“科学与艺术融合”了。在社会科学上,曾经发生过索科尔事件。索科尔写了一篇“论文”,在里面胡乱用了不少科学名词,例如量子时空什么的,蒙过了后现代相对主义杂志《SocialText》编辑的眼睛。文章刊出后,索科尔在另一家杂志发表了一篇文章揭露自己的恶作剧,引发了科学与后现代人文之间的论战。其实,很多貌似科学与艺术结合的产物,都是这样的后现代亚文化味道极浓的东西。

  再举个例子,有人曾经尝试用量子理论解读普鲁斯特的《追忆似水年华》。比如说:“作者用数十页书写他在床上辗转反复,读者用了一天时间才看完他的几分钟,这是时间的膨胀,是对空间的微观。”还有,波粒二象性和“新文学”也有对应关系:“一个人既是聪明的,又是愚蠢的;既是善良的,又是狠毒的。人性为什么这样复杂?这其实是波粒二象性在作怪。”在我这个门外汉看来,所谓量子文学,其中的一些提法不外是对传统文学的一些细节做“量子化”而已。

  崔晨:把声光电等技术手段融入装置艺术作品中,似乎是国际上流行的做法。但我在不断反思这个现象,也见过一些多少有点“故弄玄虚”的装置作品,看上去很炫目,但除了引起观众的好奇外,什么也留不下。所以我始终坚持的是先灵感,后技术。有些主题,不可否认还是用传统的艺术手段表达比较妥当。而有些主题,尤其是需要观众一起参与、一起反思的,或许借用现代技术手段,可以进一步拉近和观众距离。就像作品“感·心”,我们特地在装置中保留了最自然的水,观众可以看到水滴的涟漪、听到水的声音,让观众能够静静感受到这种“天籁”。

  考虑每个学生的爱好和特长

  新闻视点:科学与艺术的关系,直接呼应着教育的发展指向。但我们也发现,在学科日益细分化的今天,很少有文理兼通,对科学、文学、艺术拥有很深感悟能力的人才。

  李淼: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性,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量化,学科学该懂多少文学艺术,学文学艺术该懂多少科学。也许这个量化根本不存在,我们只是需要扩大自己的爱好和眼界。这样,不论你做什么,生活和思维会更加丰富。在西方,虽然也有分工越来越细的问题,他们受的教育比我们更全面,他们的“人”也就更完善。我经常在科学家的集会上看到科学家们的才艺表演。例如,在我拿博士学位的玻尔研究所,餐厅里就有一架钢琴,经常有人在即兴演奏。科学与艺术,目的就是求知和审美,也是同源的。

  熊丙奇(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):我国高校从上世纪90年代起,也逐渐意识到学科细分、专业过于狭窄对学生带来的负面影响,因此提出通识教育。但至目前为止,大多数仍停留于让理科生选修一定的文科课程,文科生选修一定的理科课程。有些高校尝试大一新生不分专业,按兴趣自由选择课程,这是往通识教育又迈了一步。但总体来说,还都停留于表面,真正培养文理兼通人才的根本问题没有解决。

  什么是根本问题?首先,现在国内高校大多以就业为导向,所有课程设置、教学计划都是围绕这个来制定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大家考虑的都是每个专业的就业前景怎么样,而如果用就业的标准衡量,一个文理兼通的人才往往未必能在就业市场中直接体现其优势。其实,我国的985、211高校集聚了大量优秀人才,这当中不乏对科学、文学、艺术都感兴趣的年轻人。

  其次,要做到文理兼通,核心是有批判和质疑精神。很难想象一个只会照背课本的年轻人,会有好奇心和反思能力去琢磨、钻研另一个全新领域,进而去寻求不同学科领域之间那种微妙而富有趣味的关系。但目前往往缺乏对批判和质疑的鼓励。谈通识教育,说到底还是个性化教育的问题。如果有一天,我们不再按照统一的模式和标准培养人才,而是考虑到每个学生的爱好和特长,不是以“学业繁忙”为借口扼杀。那么所谓的文理兼通,就不是问题了。